上大学的时候读过费孝通先生的《乡土中国》,里面讲了一件事情,说中国乡绅阶层和家族制度对执政者的统治起了很好的辅助作用。
民国的时候是有乡绅族长的,家族里本身就有家法规矩,邻里之间闹些矛盾,乡绅族长就可以用家法解决,根本用不着官府和法律。
一个村子或几个村子的人世世代代生活在那里,知根知底的,都是熟人关系,做什么事打个招呼就行了,不用像美国那样建立信用制度。
当下的中国,也是如此。
虽然世界变了,北上广深一线大城市里人和人陌生化了,但在二三线及以下的城市里办个事儿,靠的就是熟人关系。
《不成问题的问题》讲的就是中国的熟人关系,也有点儿职场上为人处事的哲学,老舍技巧高超,不经意间把国民的劣根性也给挖了出来。
故事讲了丁务源作为树华农场的主任,为人十分圆滑,他用农场生产的肉蛋和蔬菜巴结提拔他的股东,对农场的工人偷偷摸摸占农场便宜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接受夸夸其谈、没有真本事的秦妙斋在农场白吃白住。
丁务源和大家相处的都很自然,大家都很满足,但农场自然是赚不了钱。
时间长了,其中一个股东就有意见了,很多不满积累起来,丁务源就被撤了。
新来的主任是一个留洋回来的博士尤大兴。
尤大兴用的是现代化的管理方式,对工人的要求严格,杜绝各种占农场便宜的行为。
这一下子就让工人开始紧张起来,他们怀念丁主任的管理方式,因为丁主任让大家都有赚头。
虽然和工人一起劳作,农场正规起来,但工人没有一个不恨他的。
特别是在农场吊儿郎当混饭吃的秦妙斋。
尤太太不似丈夫尤大兴,努力和工人搞好关系,但也无力帮丈夫搞定农场的工人。
中国的管理问题,向来无法用西方冷冰冰的制度来做的,家族企业都有各自企业的家族病。
虽然万科照西方的制度建立起来了一套制度,让万科成为世界五百强企业,但中国有几个王石呢。
中国人的问题,并非那么轻易效仿一个西方制度就能解决。
有制度就有钻制度空子的人,愚民多,做出来的事儿也就只看自己眼前那点个人利益。
之前看到电影海报里用职场隐喻来宣传这部电影,这恰恰是和我们当下的现实生活是相符的。
工作中,永远都是各色人物轮流登场,有和员工打成一片,讲求平等的领导;也有孤傲不与员工为伍,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的人物;有只会耍嘴皮子没有真本事靠溜须拍马上位的同事,当然这个在国有单位比较多;也有踏实肯干被人利用的老实人。
总之,职场是非常复杂的,处理不好职场人际关系不但自己痛苦不说,还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欢乐颂》基本上讲透了职场上的一些规则和禁忌,所以受大家欢迎。
就我的观察而言,人在职场要灵活。
《易经》里讲简易、变易和不易,刚好可以用在职场上。
懂得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不要节外生枝,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是简易。
举个例子,不要在背后说同事的坏话,要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不通风的墙,说不定哪天就传到那个同事的耳朵里,给你们的人际关系带来了厚厚的雾霾。
变易就是要懂得变化,如果情况发生了变化,你还暗中不动,刻舟求剑,最后遭殃的还是你,说的明白些,我们在职场中都是一枚棋子,但要做灵活的棋子,注意要自己灵活起来。
大家都拿死棋没办法,也不会去踢一只死狗。
此为变易。
而不易就是你要有自己所坚持的东西,每个人都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对事物也都有自己的看法,如果你不是那种囊中空空的人,在工作上就必须拿出自己的真本事来,这个真本事不是用来逞能,而是要创造价值。
比方说,有些项目大家都不看好,你经过自己独立思考和调研,觉得有潜力,这个时候就应该大胆站出来坚持自己的意见,不管有没有小人在背后使诈,都不要轻易放弃,而做出来了,成功了,境界自然就高了。
中国的人际关系就像一张网,每个人都黏在上面逃脱不掉。
在职场上我是吃过亏的。
《不成问题的问题》就把我吃的那种亏拿出来剖析了。
不管做什么事,看势、看人、最后才看这件事本身。
这样至少不会让自己活得太痛苦。
至于电影本身,这部电影拍得很有知识分子的那种趣味。
镜头考究,黑白的画面给人的层次感受只深不浅。
不少对话的镜头固定在远处,看着人物自行演绎。
而移动镜头也晃得不招人厌烦,甚至有些可爱。
因为是老舍的小说改编,编剧导演又是戛纳编剧金棕榈加持的梅峰,一切都很完美。
《不成问题的问题》金马磅礴巡演放映结束时,殷桃饰演的尤太太愁苦地站在风地里,棉布旗袍剧烈地上下翻飞着,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是这样发生了,她只是怀着一种简单的惆怅。
观众响亮的掌声把众人从抗战时期远离战争,没有时空概念的世外桃源——让我想起某年江苏高考卷里的《邮差》——树华农场拉回现实。
看电影,仿佛老舍先生的文章一直在耳畔读着,台词像话剧,但演员说得细慢,表演也多是肢体表演,甚至是身体轮廓和影子。
整场电影总是看不清人脸,就像看舞台表演一样,听觉感官刺激大于视觉。
从视觉上看,摄影是极度强迫症患者,几乎所有的构图和演员走位都严格遵守轴对称。
没有繁复的镜头切换,一场戏一个长镜头。
演员没有脸部特写,俱是中景全景镜头,唯二的两个脸部特写,一个给了张超饰演的秦妙斋,一个给了配角李会计。
也是因为我坐得太靠后了,只能在某个镜头依稀分辨出殷桃的柳叶细眉,像极了民国画报美人,可见从细处也是较真了的。
从听觉上看,除了人声和拟声,电影总是很安静的。
共出现了三种方言,北京话,重庆话和上海话。
像老舍原文所写,范伟饰演的丁务源顺着什么方言说什么方言,见到新派的密斯佟,还蹦出来一个“YES”,惹得大家都笑了。
第一个出场人物是范伟,丁务源。
他的表演是完美的。
老舍的原文如此这般描写道:他的小褂的领子与袖口,永远是洁白如雪;这样,即使大褂上有一小块油渍,或大襟上微微有点折绉,可是他的雪白的内衣的领与袖会使人相信他是最爱清洁的人。
电影里正如是,范伟衣着上袖口黑白二色永远分明。
辛苦经营的农场主任,八面玲珑,精通人情,温吞如水了一整场,最后来了一招一箭三雕,不得不佩服自称“苟且性命于乱世”的他,实有几分手段。
丁务源的法宝是保护自上而下的人情关系,他精通在职场上对上司的质疑的安抚、对同事的竞争的排挤、对下属民心的收拢,并这一切都做得游刃有余,甚至让观者看来还颇有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感觉,这是基于原著小说的基础上增加的情节。
然而,农场还是赔钱了的。
史依弘戏份吃重,老舍小说里对她,佟小姐都没什么描写,在电影里合理丰满了许多。
一开始的麻将戏就秀了一口上海话,她演一个上海籍到重庆避战的三姨太,身段婀娜,举手投足各有定式。
好身段穿旗袍,外面再一件挺括的大衣,油头粉面,真是美极了。
中间更是清唱了一段《贵妃醉酒》四平调:“哎呀!
卿家呀!
高力士!
”老爷则在旁边配高力士给她捧场,一副醉生梦死态。
正听入迷时,史依弘突然打断道:“我们别在这演戏了。
”农场的事和主任的事还没解决呢。
稀有的特写镜头里,有张超削瘦立体的脸庞,老舍写道:“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脸,头发象粗硬的马鬃似的,长长的,乱七八糟的,披在脖子上。
虽然身量很高,可好象里面没有多少骨头。
”他在影片里的存在感极强,夸张的姿态手势,慷慨激昂的演说,仿佛随时都喝高了,仿佛是随时都在作梦。
他的声音清亮而有磁性,高贵而浪荡。
一切长镜头全都顺当拿下,用戏剧化的表演方式完成了一个推动故事发展的关键人物。
尤其是在毛玻璃窗外踱来踱去喊口号一场剪影戏,嗓子都喊破了,身形仍是轻飘飘混不吝不在乎的财主儿子,他的表演着实让我惊讶。
殷桃的名字很靠前,但她在电影开始一个半小时后才出场,尤太太是一个天真愚蠢的妇女,声音总是娇滴滴的,柔弱的。
导演偏爱她惆怅的身影,坐在冷风中,倚在门框上。
她同她的留英归来的博士丈夫在思想上很不般配,自以为是通了人情,却又因此教人抓落把柄。
比起老舍原著,电影的剧本作了不少改编,丰满了几个主要人物,增加了戏剧冲突,补充了矛盾原因,还有亦庄亦谐又有些讽刺的语言风格,和老舍一脉相承。
密斯佟,秦妙斋,三太太,丁务源四人一场凉亭戏最为精彩,全场几度哄笑。
最重要的改编是,把原著里对丁务源的贬,细微地转向了褒,并给予其经营失败以合理的缘由。
三太太轻飘飘地对丁务源说,你要解决农场亏损的问题啊!
丁务源忙欠身回答:不成问题,不成问题。
影片结束了,许是荧幕上尤太太那衣袂簌簌飘飞,让我只感到冷。
想想,抗战开始了,有资本的人躲到重庆来,仍是一派歌舞升平,今天给小少爷过小寿,明天给老爷过大寿。
今天托人带睫毛膏,明天打一副金首饰。
一个小小农场的亏损,果真是亟待解决的问题吗?
这是“没问题”先生的问题。
这是人情百态的问题。
而农场的盈亏,就是一个不成问题的小问题。
144分钟的片长,又是小说改编,担心会是一场冗长的平淡——挑不出大错却也少了惊喜。
但随着影片最后一个镜头的淡出,《不成问题的问题》作为“电影”这一媒介的完整性、独特性和精准度全都强势地展露出来。
没错,影片的故事基本依托于原著小说(但增加了两个女性角色),用梅峰自己在映后交流中的话来说“这部电影的感觉首先是在呈现老舍先生书里的那个世界”。
但因为这是一部有“原文本”的处女作,才对很熟悉梅峰文学语言(作为娄烨的编剧)的影迷更有意义。
这种依托文字的改编,是梅峰在对自己的视觉影像控制力进行确认。
但为什么是老舍,又为什么是民国呢?
这个故事“借古讽今”的意图无需多言,我想稍微写一点梅峰从“古”中改变了的部分。
一.改造人物——时代距离带来的柔软在电影的场域中,梅峰首先以“娄烨御用编剧”的身份为人所知,他对于人物及其行为逻辑的安排有相当丰富的经验。
原著《不成问题的问题》成文于1942年,大背景是抗战,舞台却恰恰是远离战火的大后方重庆,而且还是重庆郊外的一个农场。
老舍用他惯有的游刃有余的生活观察法,构建了乱世中暂得周全的微型社会。
时代众生相中的四个主要人物带着当时文学作品里的“典型特点”:农场主任丁务源八面玲珑,是一个底层身份的上位者,精通人情世故;借宿于农场的冒牌艺术家秦妙斋不学无术,是旧财主的儿子,赶时髦地对西洋的各种“新艺术”略知皮毛;来上任的新主任尤大兴是留洋的知识分子,为人正直,对一切“非文明”的传统恶习深恶痛绝;但偏偏他的妻子明霞却正是这传统文化安插在他身边的“间谍”,最终让他认清现实,回归失望。
小说的篇幅很短,支线人物几乎都未多着笔墨,对这主要的四人也用最简洁的描写交待,甚至带点脸谱化的嫌疑。
整个气质充满了直接的讽刺力度,让人感觉到短拳般的狠和准,即使是在那幽默之中,也能触到刺。
老舍无疑是同情尤大兴这个知识分子的,小说的最后,他写“到了夏天,葡萄与各种果树全比上年多结了三倍的果实,仿佛只有它们还记得尤大兴的培植与爱护似的”,但接着又故意托出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感叹,“果子结得越多,农场也不知怎么越赔钱。
”这两句似乎传达了小说的核心,老舍满是当局者对现实的无奈和苦痛,对个人在时代、在大多数人面前的无力感产生愤怒。
但到了2016年的今天,隔着时代的距离去回望,梅峰让整个故事更加柔和。
他添加了两个女性角色去平衡剧情的色彩,让支线人物和主要人物都拥有了更立体同时也更丰富的形象,每个人身在时局动荡时的不安为他们各自的行为增加了些许可供同情的筹码。
对原著中的明霞也做了非常关键的改造,原本似乎极为负面的角色,却因为动机的改变和气质的调整,为电影带来了隽永悠长的味道,也让尤大兴的悲剧在愤怒中多了黯然和美。
这种跨越时光的关照直接改变了故事的底色,如果说老舍的原著更有知识分子在当下必须持有的攻击性,梅峰的改编则增加了另一种文人视角——一种略带伤感的抒情维度。
二.创造影像——冷静凝视过去的野心这种抒情的维度从梅峰的文学语言直接延伸到了视觉的表达上,也直接成就了作品的高度。
同媒介的改编不是难事,跨媒介的再现才是电影的语言。
《不成问题的问题》的影像,存在感很强。
全片黑白,镜头几乎都是中远镜,大量平稳的空镜头,特写屈指可数,关键性的结构转场直接用黑幕加出场人物姓名,这些元素都让我想到一个词——“古典”。
映后交流中,梅峰说道一句话“我故意割除了我们熟悉的那些属于当代的视觉语言(我想这里的当代视觉语言是指新浪潮之后那些主体性极强的镜头语言)”。
他用一套极致的古典影像,试图唤醒人们对民国的记忆,构建一个“真实”的过去。
首先是黑白天生带来的时间感,从第一个范伟整理长袍的画面开始,就强势地昭示着这是一部关于“过去”的电影。
黑白配上之后大量出现的重庆山水风貌的空镜头,呈现了一种近乎水墨画的质地。
留白的空镜头和几乎贯彻始终的中远景创造了观看的距离感,剪辑上的平滑也最大程度上保持了故事的完整度。
但以人物名字命名的不同章节则安排了细微的变化,谁该四平八稳,谁该轻佻好动,谁有带带点凝重,都能看出心思。
文学式的结构,电影化的重现。
原著小说的节奏很快,不重要的东西大可完全不写。
但拍成片子,每一个道具都会影响这个物理时空的说服力。
小说一开头就写了农场的环境和业务,之后几乎不再出现,梅峰则选择在尤大兴出现时才必要性地用镜头交代出来。
这也是编剧向导演转化时的关键不同。
唤醒往昔,思考当下,是本片的要务之一。
但同样的,是以一种充满柔和光泽的眼光去唤醒,看看发生这个故事的微型社会拥有的东方式的隽永的美感。
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是明霞的背影,望着那个争斗的战场——小农场,她对此有所留恋,也有所爱。
我想导演是在用这种方式重申这种对无奈的宽容,提供了一种超出知识分子是非观的视角。
三.如果说剧本的改造是为了呈现时代角力的复杂性,镜头语言则奠定了整个片子冷静的旁观视角。
我想这两者隐藏了梅峰选择这样一部小说改编的原因。
虽然他说因为今年是老舍逝世50周年,《不成问题的问题》的价值又没有被大部分人注意到,所以自己选择这个故事做改编,但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不论是老舍作为一个文人所遭遇的生命悲剧,还是故事中那个想要革新却最终黯然伤神的知识分子显然都是梅峰的课题。
没错,他注意到了新与旧的对立、不同阶级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个人在时代中的困惑,但他用了一种美学的方式而不是意识形态的方式去呈现和探讨,用影像表达出深远思考空间,他对这种无奈的探讨没有太多的攻击性,不是咄咄逼人的说教,而是一种远距离的观察,给了观众足够的空间和距离感,也让故事更加松弛,这真的很让我喜欢。
当今天再去讨论老舍的愤怒时,梅峰对逝去的过去做了冷静的审视,甚至表达了温润的乡愁,当时未解决的课题延宕了下来,甚至变得更加棘手。
但这不是把过去与现在做一种二元对立式的价值评判,而是在循环的时间线里做一种寓言式的并列,也更为立体地关照“问题”。
所以,为什么是民国?
为什么要抒情?
因为过去对现在之间存在一种对应。
但在做这种并置化讲述时,影像必须提供更深邃、开放和复杂的维度,而不是直接而机械的意识形态来判断,这是抒情的画面带来的惠顾。
ps:东京电影节有幸见到梅峰真人,非常优雅,和他的电影一样,可惜还没机会拉片儿。
昨晚独自看了期待已久的《不成问题的问题》,很享受,在微博上胡乱发了一通感想。
今天想正儿八经写点什么,但从何写起?
想想自己做服装也写点故事,就从电影里的人物造型说去吧。
这部电影改编自老舍1943年的短篇小说——故事背景设在1940年代,抗战中的重庆。
虽在那个年代,但到了影片中的主场“树华农场”,却有脱离尘世之感,如陶渊明所述世外桃源,与时代无关。
因此如把影片中的置景、服装造型和人物口音抛却——这个“树华农场”即使放到现在,某个建设中的新农村,抑或某个城市中的创业公司,想来故事都是成立的。
因其主旨是讲中国的人情社会,而主角丁务源便是深谙人情之道,在庞杂的关系中不断周旋总能化矛盾冲突于无形的“Mr.No Problem”(没有问题先生)。
他的一言一行、一词一句、一颦一笑,在电影的放大镜下,把重人情的荒诞也放大到了极致,细细想来,好笑,又令人感到恐惧。
丁务源由范伟主演,去年范伟凭此角获得金马奖影帝,昨天看了电影,实至名归。
导演梅峰在谈创作时就说到,看到小说中的丁务源立马就想到范伟。
他的形象与丁务源一拍即合,演技也着实为那些看似平凡的言语动作加持,把这个老练油滑的人物刻画得淋漓尽致。
小说是怎么写的呢?
先来看老舍的原话——“四十来岁,中等身量,脸上有点发胖,而肉都是亮的,丁务源不是个俊秀的人,而令人喜爱。
他脸上那点发亮的肌肉,已经教人一见就痛快,再加上一对光满神足、顾盼多姿的眼睛,与随时变化而无往不宜的表情,就不只讨人爱,而且令人信任他了。
”不知是不是“肉都是亮的”那一句令导演灵机一动。
范伟确实讨喜,让人见了就不禁发笑。
然而老舍先生刻画最妙的却是丁务源的衣着——“最足以表现他的天才而使人赞叹不已的是他的衣服。
他的长袍,不管是绸的还是布的,不管是单的还是棉的,永远是半新半旧的,使人一看就感到舒服;永远是比他的身材稍微宽大一些,于是他垂着手也好,揣着手也好,掉背着手更好,老有一些从容不迫的气度。
他的小褂的领子与袖口,永远是洁白如雪;这样,即使大褂上有一小块油渍,或大襟上微微有点折绉,可是他的雪白的内衣的领与袖会使人相信他是最爱清洁的人。
”用爱做裁缝的我妈一句话说,“领袖领袖,衣服就是领子与袖子最重要”。
你看丁务源,即便身上有点点龌龊,都被最重要的“雪白的领与袖”遮掩。
人们看他只记得他领口的洁白如雪,哪顾身上的肮脏和背后的不整洁呢。
于是我们看到了影片一开场,丁务源的第一个镜头就从他照镜穿衣开始,那宽大的长袍上身,朴素的颜色,洁白的袖口,布的质地厚质,既像穿了些年数了,又没有破旧不堪。
他对着镜子说了句“三太太”,马上就要靠这一身踏实稳重的“戎装”,去解决问题了。
丁务源最大的问题是经营着物产丰富的农场却赔钱。
这个主要矛盾从一开始就出现在太太小姐们的麻将桌上,每每它像一把尖刀被亮出来时,丁务源总有办法,绕过这把质问的刀,把大家弄得开开心心服服帖帖。
股东之一许先生家的三太太,是像王熙凤一样的人物。
看似一切事情由许先生做主,实则从小许老板做寿,到大太太的房间装饰,甚至大到农场的财务人事,许先生最终都听三太太发落。
影片中一出二人演的《贵妃醉酒》,就隐喻了夫妻之间的真实关系。
丁务源自然识时务,知道三太太才是“一把手”,因此他所有的工作都围绕三太太去做。
舟车劳顿,送昂贵的鸡鸭鱼肉;细心服帖,哪怕是两根芦苇花都旅途带着送上许宅。
见了面腰就自然地弯下来,不光哄三太太开心,把三太太的一帮牌友们的问题也都解决了——送佟小姐爱的颜料,帮刘太太顶剩下的几圈麻将,这些都让三太太倍儿有面。
知道太太财务紧张,自己揽下许家少爷做寿的大事,末了还在麻将桌上喂太太一口,成全她的“清一色加对对胡”……这样无微不至的人,有谁不喜欢?
他来了一遭就像润滑油似的,把每个人都滋润了一圈,自己的问题,自然就混进油里了。
这一场麻将桌上的戏,精彩堪比李安《色戒》中一开场就把麻将搓得热火朝天的几位太太们。
中国人的关系在一张麻将桌上就可以讲清,谁和谁亲近,谁和谁疏远,吃吃碰碰之间,就能看个明白。
而丁务源那洁白如雪的领与袖怎能不担分量呢?
上了台面,太太们最重要的是一身首饰,男人们最重要的自然就是领子与袖子了。
在后浪出版的《不成问题的问题》一书中,造型指导王展把丁务源的衣着分解得更细——“丁务源的长衫选择用中粗的棉麻面料,有质感但不强烈,里面套着的水衣没有用普通的白平布,而特意选了白色富春纺,细腻柔和,与外衫的质感形成对比,表明他心思细密、低调不张扬但实际又很讲究的性格,让他周旋于股东和阔太太们中间时,显得内敛而得体。
”这一造型细节仔细回想起来,令丁务源这人进可攻,退可守。
气派依旧是气派的,要从容不迫,自内而外。
内敛也是可以内敛的,就外穿的大褂颜色质地,没有人会感到他高调张扬。
因此你会看到他在不同场合的不同表现——在两个股东许先生和佟先生一起喝茶时,他弯腰低头的样子好像奴才;当他脱了外褂回到寝室时,狗腿子寿生给他洗脚按肩讲八卦,他那一身雪白的富春纺又显得极其贵气。
你说这样的人,里里外外都是随机应变的,怎能不“长袖善舞”?
再说与丁务源形成鲜明对比和类比的几个男人——尤大兴、许先生、秦妙斋。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尤大兴和丁务源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一个穿长袍大褂,一个西装革履。
尤大兴是留洋博士,学成归来,要在这小小农场里施展一身本领。
他穿的衣服正如其人:格格正正,西装笔挺。
一丝不苟的做人态度和那身量身定制的西服格外映衬。
而他即使脱了西装,也没有里外不一的违和感。
白衬衫扎扎实实塞进西裤里,撸起袖子就能干,和到处捣糨糊把龌龊都藏在长袍马褂里的丁务源对比鲜明。
许先生是这个农场的股东之一,你看他虽然是老板,但从衣着去看,他是和丁务源一样的人。
尤其在老婆三太太面前,穿着中式马褂,说的话表面上硬气,实则软弱。
他有问题断不会像另外一个股东佟先生那样明面上挑出来,总在寝室里和太太窸窸窣窣咬耳边话,农场经营不善,他也没有当真的问题去解决。
不要问为什么有丁务源这样的人存在,什么样的奴才什么样的主子。
当你看许先生谄媚地配合太太演杨贵妃面前的高力士时,你就明白了,他和丁务源是一丘之貉。
秦妙斋这个人妙不可言,在老舍原著中也有颇多刻画。
“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脸,头发像粗硬的马鬃似的,长长的,乱七八糟的,披在脖子上。
虽然身量很高,可好像里面没有多少骨头,走起路来,就像个大龙虾似的那么东一扭西一躬的。
眼睛没有神,而且爱在最需要注意的时候闭上一会儿,仿佛是随时都在做梦。
”秦妙斋自诩为“全能艺术家”,他那虚有其表的外形也配上了虚有其表的衣装。
电影中秦妙斋的西装看似洋气,实则尺寸不合身。
西装是借来的,宽大上身的感觉也寓意此人狂放不羁。
他走起路来更显得一身西装滑稽,摇摇摆摆,得意忘形,像极了老舍所描述的“大龙虾”。
当丁务源与农场中“最亲近的朋友”秦妙斋在一起时,他俩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西一中的强烈对比制造了非常有趣的喜感。
看上去是两种人,实际上是一种人。
电影创作团队描述他俩在一起的感觉像谈恋爱,两人一唱一和一呼一应的那种荒诞,为这个黑色幽默的故事增添了最浓重的一抹色彩。
最后说说电影中的三个女人:三太太、佟小姐、尤太太(明霞)原著中没有三太太和佟小姐,这两个角色是编剧添加的,也为树华农场背后深不可测的人情社会多了许多诠释。
三太太为人精明,前文说她是像王熙凤一样的人物,在服装造型上也确实精致到令人感到精明。
三太太爱好戏曲(也许原身就是戏子),她衣着光鲜,妆容精致,从微微卷翘的发梢到珠光宝气映衬的指甲蔻丹,无一不显出此人的精于算计。
造型指导王展说三太太的几身旗袍在不同场景中运用了不同材质——平滑的丝绸、华丽的烂花丝绒、柔顺的绢纺、时髦的毛料等,在黑白色调电影中这些颜色没有大放异彩很可惜,但我们仍能通过人物的整体造型感到她的贵气与精致——及其背后的势利。
太太每次谈到利益、分钱、陌生人的身世背景时,她那脸上的态度和嘴上的说辞,配合一身华贵,你便能感到丝丝入扣的计较,真是从外表到骨子里。
相形之下,尤太太明霞就是另一个极端了。
她报守最传统的夫权思想,在家等了四年留洋的丈夫,盼到他回来又跟着颠沛流离。
明霞始终缩手缩脚,从一出场去树华农场的路上,就丢了脸盆到水里(我感觉这是寓意“丢脸”)。
她那身粗布旗袍,特别老旧土气,紧紧地裹在身上,虽有凹凸有致的身材,也发挥不了作用。
她整个人都是憋屈的、忸怩的,像夹在两帮人中怎么都不顺意的怨妇,本本分分却到头来没有一点好处。
唯一一点释放是在她知道肯定要离开树华农场后,往锅里任性地打了几个鸡蛋。
那一刻,土里土气的旗袍底下像爆发了点什么,她又迅速地把碗盖上,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扭扭捏捏地走了出去。
佟小姐的衣着变化是最大的。
身为股东之一佟先生的女儿,整日和另一股东许太太厮混一起。
这里面股东之间的明争暗斗,佟小姐大概一股脑儿都不知道,却不经意间把佟先生的许多想法透露给了亦敌亦友的合作伙伴许太太。
因此最后许先生一边的丁务源能保住其位,和佟小姐这个不懂事的千金小姐坏了佟先生的换人计划不无关系。
佟小姐一出场是轻佻张扬的,穿轻绸薄纱,而且是短袖,显得和整个牌桌格格不入(也确实她来重庆后输了不少)。
她想表现自己的清高精致,不料人所处的地位就如牌局,不断败下阵来。
佟小姐是有追求艺术的心的,她第一次来树华农场,穿一袭白衣坐桥边作画,十分清纯,美得与树华农场的明争暗斗格格不入——导致那些看到她的工人们都看了好笑,“这桥有什么好画的?
”,反过来显得“全能艺术家”秦妙斋更艺术了。
佟小姐不懂事,轻易被秦妙斋的花言巧语骗了去。
在恋爱中她穿得十分讲究,白色的套装,配上洋气的礼帽,比刚出场时稳重不少。
裙子袖子也长了,一套行头也精致许多。
到片尾,佟小姐再度出场,一身笔挺的呢子大衣内衬卡其布连衣裙,她和贵气的许太太站在一起挽着手肩并肩,俨然已经是一个入世之人。
谈到秦妙斋被抓的遭遇,她也毫不惋惜。
许太太又张罗着给她介绍下一个富家子弟了,佟小姐想必已经变成了和许太太一样的人,只不过穿了一身洋装罢了。
综观整部电影,每个人的造型各有特色,又与人物个性相映成趣。
整体配合大的时代背景和自然景观去看,又形成统一的色调,冲突之中又有和谐。
最与自然相称的其实是那一帮工人们,他们着粗布衣裳,背上打了大大的补丁,在这貌似繁盛的农场里,他们是最落魄最腐败最庸俗的一帮人。
当他们齐齐站在一起时,背后一致的补丁仿佛就像统一好的比喻——贫穷、愚昧,除了顺应偷鸡摸狗好吃懒做的勾当,除了与人斗,没有任何自发的力量,真正的为这片农场改变什么。
当你看到他们齐刷刷的土布补丁时,你的气愤会化作更大的悲凉,就像尤大兴一早就知道的,“我改变不了什么”。
最后,这些人,这些事,就像山里那不存在的世外桃源农场似的,离开的人看他们,就像一股烟,轻飘飘的,也荒凉得很。
《不成问题的问题》很有意思,我看了开头的几分钟就马上被吸引住了。
也许其中出现的沪语只是一方面,毕竟家乡话令人倍感亲近,但也显示出了独特性。
事实上,本片原著小说的语言风格便迥异于老舍的其他作品,既不是他纯熟的北京方言系统,也不是去重庆之后的西南官话系统,与前者的闲适诙谐和后者的焦虑讽刺都不完全相同,而是带着点白描和半写实、半写意的寓言体,有一种别出心裁的静观。
老舍的儿子舒乙当初在导演梅峰说明来意时非常惊讶,因为《不成问题的问题》是老舍作品中唯一一部无人问津其影视改编权的小说。
为了参加电影频道纪念老舍先生去世五十周年的项目,梅峰抱着《老舍全集》一一细看,当看到这个故事时,立刻就拍了板。
当然,后来因故转而参与了北影筹划的「新学院派」计划,不过他仍然坚持把这个项目报了上去。
对于首次从编剧跨界任导演的梅峰而言,直到影片在东京电影节和金马奖中分别斩获奖项后,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一部短篇小说要改编成好看的电影是有相当难度的。
人物少、场景单调、缺乏大的矛盾冲突,尤其还要在美学上呈现民国的时代特征。
因此,梅峰和他的学生黄石光是在剧本上就打磨了将近一年,看了很多民国时代的书籍和电影,大面积地搜罗抗战时期重庆方面的文献,甚至是当时的物价(比如影片中提到过鸡蛋和猪肉的价格)。
于是,在整体美学上,我们能在本片中嗅到《小城之春》、《万家灯火》那样的风格。
为了最大限度的还原小说的意境,梅峰的指导思想大概就是「去繁存简、干净简洁」。
诸如选用了黑白的色调、基本只用了中景的固定镜头、也去掉了许多具有民国符号的道具。
而摄影亦不再帮助叙事,没有运用蒙太奇、正反打、大特写,只是用朴实的方式来表现画面。
同理,声音的塑造上也追求直接和简单,却又不失细节和层次感。
可以说,影片在美学上确实体现出了写实和写意之间的平衡,有种类似风物志的质感,是客观观察式的,而非主观介入式的。
排除一切破坏和干扰,只剩下冷静的旁观。
另外给人印象深刻的一点便是人物的语言方式和语感。
一方面表现在不同阶层的语感差异上,资本家小姐、文艺青年、农场工人说出的话是不一样的。
另一方面因为是民国的题材,人物说话的方式也与今天的日常对话不同,需要拿捏其中的分寸感。
特别是丁务源、秦妙斋和有闲阶级的语言,有优雅的地方,也有拿腔拿调、矫揉造作的地方。
有人批评影片有种「学院派」作风,恐怕指的就是矫揉造作的舞台感。
但反过来看,就人物塑造来说,这般的行为造作和讲究体面的圆滑,倒也是种现实的写照和讽刺。
既然在美学上做了减法,那么剧本中的意蕴和节奏感便都要靠演员的表演来体现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范伟的戏,不得不说,他的演技真是没得说(否则也不会凭此片拿到金马影帝)。
仅仅是片头丁务源对着镜子模拟与东家对话时的惺惺作态,以及之后那场打麻将的戏,三言两语一交代,人物立马就出来了。
而且丁务源是个外表上从容淡定,看起来能把外部环境协调得很好,但内心很沉重、段位很高的人。
不能单纯地按一个好人或者坏人去演,要做到含而不露、行为和谈吐还带着点暧昧的意味,能演好这样的角色是非常考验水平的。
除了范伟,影片中还有两个让人眼前一亮的人物是三太太和明霞。
这两个都是女性角色,是编剧为了平衡原著中男人戏过多而特意做了加戏的处理(还包括原著中没有的佟小姐)。
饰演三太太的史依弘(史敏)不必说了,著名的梨园大家,连我这个非京剧迷也如雷贯耳,没想到演电影也那么到位。
那口老派上海话实在是「嗲」(同如今的上海话是有细微差别的,本片中沪语部分总体要比《罗曼蒂克消亡史》好不少),中间还来了一段《贵妃醉酒》,令人一饱耳福,堪称额外的福利。
明霞在原著里是个有污点的人,怂恿别人去偷鸡蛋。
然而导演在看了殷桃的定妆后,觉得这么美、气质这么好的人是不会笨到去偷东西的,为此还专门改了戏。
片中的殷桃确实漂亮,穿着旗袍很显身姿,一个回眸或者一个发呆都透着美感,影片里柔软抒情的镜头几乎都给了她。
特别是工人送鸡蛋给她的那场戏,舞台感十分强烈,右下角亮着一盏灯,光影处理得极好。
镜头右侧还刮着不小的风,不断吹拂起旗袍的下摆,整个画面动静结合,非常有味道。
《不成问题的问题》说的虽然是民国的事,但是并没有年代上的距离感,战争和乱世被挡在了电影(小说)之外,通篇也并未讨论人与时代的关系,而是在说人与人的关系、乃至中国的社会文化与伦理结构。
老舍提出了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难道中国文化就是给人提供了这样的土壤吗?
在这个意义上,影片即使放今天的时代亦不过时,依然与我们当下的周遭有着很强的对话性。
其中的资本家、流氓艺术家、知识分子、海归人士,这些都是我们很熟悉的元素,在现代电影中也是经常被提及的。
影片是一个三段式的结构,分别以三个人作为段落的主角,以他们为核心,用他们风格化的行为为出发点,来凸显中国的处世文化。
第一位是丁务源,也是影片的第一主角。
他是树华农场的主任,业务能力其实极其普通,农场在他的主持期间面临着较大的亏损。
不过他深谙处世之道,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善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小说原文中有这么一段精彩的描写:「他的长袍,不管是绸的还是布的,不管是单的还是棉的,永远是半新半旧的,使人一看就感到舒服;永远是比他的身材稍微宽大一些,于是他垂着手也好,揣着手也好,掉背着手更好,老有一些从容不迫的气度。
」
所谓「衣品见人品」,丁务源穿衣讲究,比不上老爷太太,但明显要比普通人高一点。
他跟人打交道,用的也是这一份圆滑。
对上体贴周到、对下宽容客气,有钱人不觉得跌份,工人们也深感脸上有光。
可是在他温文尔雅的背后,却克扣工人工资中饱私囊,在账目上也拆东墙补西墙蒙混过关。
尤其还擅长阴谋权术,比如企图撮合佟小姐和秦妙斋谈恋爱来赢得东家的好感,又如利用秦妙斋的幼稚和冲动,不经意地怂恿他去唆使工人赶走新来的主任尤大兴,事成之后又暗地里让警察带走了秦妙斋,达到了「灭口」的目的,几乎所有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第二位是秦妙斋,是个伪装成进步新青年形象的流氓艺术家。
故事中暗示他在到农场前就图财害命杀了同行的吴教授,而到了农场后谎称自己是绘画、音乐、诗歌方面的全才,还编造出身富贵人家的身世,显示自己是个不满家族禁锢、追求自由的个体。
但事实上,他毫无真才实学、满口大话、品质恶劣、道德低下,只想在农场白吃白住,并妄图攀附大家闺秀,更是后来带头诬陷、鼓动工人驱逐尤大兴的头号干将。
第三位是尤大兴,从英国留学归来的园艺博士。
由于农场经营不善,股东之一的佟老板请他来代替丁务源的职务。
他确实有真才实学,到农场的第一晚就修好了以往总是跳闸的电路,而后又发现了农场的账目问题和管理上的种种弊端。
他希望以一套科学的方式对农场进行一番整顿,先是开除了几个偷鸡摸狗、工作怠惰的工人,接着制订各项规章制度、丈量土地、核查家禽家畜的数量。
在农场的建设上也以身作则,带头修缮设施、重新栽种苗木、督促工人们掌握专业技能,农场在他的主持下,果然步入了正轨。
但他的问题在于不会做人,不通人情,他和明霞之间冷漠疏远的夫妻关系就是一种暗示,而之后掉入「偷鸡蛋事件」的圈套并最终被迫离职更是一个悲剧。
便如人物的塑造一样,影片在内涵方面也做了一定的留白,没有说得太露骨。
因此,不同的观众看出的东西是不同的,一些人看出了人性、一些人看出了职场政治、一些人看出了社会文化和国家命运的隐喻。
《不成问题的问题》中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坏人,几乎每个人都是可怜人,他们的心机也往往是出于自私、懦弱、夹缝中求生存式的自保,但亦正是这种人人身上都有的庸常之恶,组成了社会的顽疾,会做事不如会做人。
所谓「不成问题的问题」,本质上不是「不成问题」,而是有问题而不提。
有问题没关系,只要不说就好。
影片中不说破的地方太多了:丁务源和三太太明知秦妙斋是江湖骗子,却不点破他的真实身份,任他和佟小姐的谈起恋爱;佟老板明知丁务源克扣工人工资,却因为股东合作者的身份不便在许老板面前说破,只是旁敲侧击地提醒;丁务源早就知道秦妙斋杀人的事实,却因为他有利用价值而称兄道弟。
对照老舍创作时期的新旧时代文化碰撞,丁务源、秦妙斋和尤大兴俨然便是反启蒙者、假启蒙者和真启蒙者的代言人。
丁务源是反启蒙者,是旧中国面子文化和虚伪人情世故的代表,一切行为以利益交换为前提,对工人们的态度象征着绝对服从和抹杀个性;秦妙斋是假启蒙者,是伪新青年的代表,单纯、幼稚、狂妄、浮夸,过分强调自由而缺乏责任感,纯粹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尤大兴是真启蒙者,却又是个悲情人物,其悲剧的根源是启蒙者和荒谬的大环境之间的矛盾,虽然他最后意识到农场的工人们是一群不可教化的蛆虫,但社会痼疾和国民劣根性已然积重难返,只得黯然离去。
最讽刺的是,老舍的寓言直到今天还仍然适用,不是吗?
在商业大制作泛滥的中国电影市场,《不成问题的问题》是个十足的另类,它的获奖对于破除技术神话和偶像效应,让电影回归诗意是一种推动力。
只不过这样的影片还是太少了,大众审美和消费时代的特性限制了这类人文电影的生存空间。
恐怕正如影片中隐隐浮现的悲凉和无奈一样,中国电影的拨乱反正也是一条艰难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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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问题的问题》根据老舍1943年同名小说改编,是梅峰导演的第一部电影长片,作为一部几乎全学院派班底拍摄的电影,《不成问题的问题》充分体现了当下学院派仍在坚守的美学自觉和文人气质。
这是一个1940年代在大后方重庆的小农场里发生的故事,更是一个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影片,与中国今天的现实紧密相关,故能引起当代人的共鸣与反思。
一、文学改编:人物的丰富与态度的暧昧原著小说篇幅很短,开篇就写道树华农场背山面水,风景优美,真值得被称为乱世的桃源,故事就发生在这个带点非现实色彩、远离战争的孤立空间中,而对丁主任这个主角,老舍的文字可谓辛辣露骨,不吝讽刺之语。
电影在进行改编时,序幕首先是丁务源的出场镜头,用一连串人物的动作细节和一句台词暗示他滴水不漏的性格,之后音乐响起,片名打在广阔的江水上,营造出一种静穆、平缓的气氛和与现实空间的疏离感,而这正是原著内在气质的延续。
此外,影片在影像风格上独树一帜,黑白影像的选择、画中画的构图、大量固定镜头和大景别镜头、极简主义的布景等等这些共同构成了影片的气韵,体现导演从社会观察角度出发,对待人物和故事冷静的态度。
在人物的设计上,电影对小说里丁务源和尤大兴这两个黑白分明的对立角色做了补充,“落水”的情节让丁务源也有了试图放下自我利益、脆弱的一面,而不是永远八面玲珑、精于算计;尤大兴也不只是一位努力、正直、热诚、立志实干兴邦的科学家这么简单,电影中他根本没打算在农场长留,也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并非纯粹是一腔热血地要为祖国的建设事业牺牲,反倒带点精英的优越感以及对工人们的不屑。
这样一来,人物就更加复杂生动,不单纯沦为一个世情寓言中的符号。
其次,电影还增加了小说中不存在的角色和空间,比如许宅、许老板、三太太、佟小姐,扩大了故事的格局。
这些新人物不仅有助于丰富主角的性格,还将丁主任被撤职的危机也演绎为一场政治斗争的结果,使得整个故事逻辑更加完整,更是暗藏着对中国整个社会结构的呈现和反思。
值得一提的是,小说有明显的讽刺性主题,电影的立场却十分模糊,导演有意去意识形态化,只展现在这样一个空间里,有怎样的人物,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人物的动机和结局又是如何,然后将价值判断留给观众。
二、叙事策略:戏剧性与日常感《不成问题的问题》虽然从形式和内容上看,都可以算作一部文人电影,体现了知识分子的态度,但核心故事却很符合主流叙事模式,即悉德·菲尔德总结的常见叙事形态:人物推动情节,从人物出发讲一个充满戏剧性的风波事件,故事结构由铺陈、冲突和解决三部分组成,且影片还在故事中增添了些许黑色幽默的成分,比如秦妙斋自谓全能艺术家、言辞间大批特批文艺界人士,自己却以隐退为借口,从不拿出作品来。
这都增添了观影中的趣味性,从而拉近学院派电影和大众间的距离。
可看性之外,电影对世俗生活的细节描绘也为整个故事增添了可信度。
比如富家太太小姐们的牌局、三太太和佟小姐闲聊彼此的行头、工人们聚赌、跟班寿生给丁主任洗脚按摩……这些日常既展现人物的生活状态和阶级地位,也精准还原了那个年代的现实。
三、以小见大:中国文化中的无为政治树华农场可谓一个中国社会的缩影,在这个小小的农场中,有一个明着坏的真小人,一个装糊涂的笑面虎,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革命家,一群易煽动的乌合之众,充斥着权利斗争和谋划算计,而丁务源将尤大兴赶走的过程就是教科书式地职场站队打压,今天的社会人士看了怕是要会心一笑。
在尤大兴的段落中,人物悉数到齐,这出戏也迎来了高潮和结局。
秦妙斋联合农场工人们借尤太太收了工人们送的鸡蛋一事为由,批斗尤大兴,搞臭他的名声,丁务源借势夺回实权,让尤大兴自己辞职离开。
而秦妙斋在立功之后,被丁务源反将一军,最后农场又回到一开始的样子。
这里获胜的仍然是丁务源,即使农场年年亏损,他还是凭借着这份“无为”的才能笑到了最后。
这里笔者想要提及另一部中国电影《背靠背,脸对脸》,主角某地文化馆的代馆长王双立和丁主任人设相似,都极其圆润、善搞人际关系。
两部电影都反映出绵延千年的官场社会,造就了中国人独特的处世哲学,隐藏自己的欲望,掩饰自己的情绪。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提到差序格局:中国传统社会结构是以“己”为中心,一圈圈推出去的人际网,只要把人变成了自家人,什么都好说,所以我们攀关系、讲人情。
片名不成问题的问题即是无为的有为,不做事的做事……因为在这样的社会文化中,只要搞定了人,就搞定了一切。
结 语《不成问题的问题》是一部黑白电影,全片带有古朴的年代感,却有着超越时代的寓言性。
老舍的原著当然是个好故事,但改编为电影,有一个障碍,就是小说中几乎所有情节都发生在“树华农场”这个小空间里,而梅峰和黄石在编剧的过程中淡化了明确的讽刺性、创造了更多的人物,用不同人物之间的关系,构成了电影中空间的多样性。
总体而言,影片不失为一次成熟的改编,亦是用风格化的影像讲述给我们一个非常中国的故事。
幸亏下午组会过于无聊了,我抱着《不成问题的问题 从老舍小说到梅峰电影》,把老舍的原著看完了。
读完后我十分兴奋,深感老舍先生在建国前的文学功力,寥寥数笔便将丁务源、秦妙斋的性格刻画得极为生动,短短几页便能将这部发生在“树华农场”的大戏完美演绎,实在可称力透纸背,入木三分!
乘着兴致,晚上便看了这部想看已久的电影。
这也是我和羊的第100部共同观影。
此前因范伟关注到这部电影。
范伟此前在影视作品中往往作为配角出场,记忆深刻的如《黄金大劫案》的神父、《一九四二》的厨子。
虽是配角,但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除此以外,其在00年代主演的作品《耳朵大有福》、《求求你表扬我》中都贡献了不俗的表演。
但这些个人认为出彩角色里,范伟扮演的角色都带有些“憨”、“傻”、“呆”气,与大众对范伟在春晚的系列小品表演中形成的印象不谋而合。
这固然在我心里形成了一些对范伟的成见。
然而其因在本片中的表演,一举成为拿下金马影帝,且此角色是个圆滑世故的故事主角,范伟的表演在华语电影的重要场合获得认可,足以证明其作为演员的表演实力。
正是为了打破成见,再次认识范伟,我便“想看”了这部电影。
可这并不是一部轻易就能看得进去的电影。
此前我曾尝试过一回,可刚播放,便是这个时代少见的黑白影像,短暂观看后便昏昏睡去,从此作罢。
然而范伟、老舍总是在挠我的痒痒肉,我总也没忘了本片。
于是便先读了原著再看本片。
事实证明,这是极为正确的决定。
看完原著后,我便对本片充满了期待,因为剧本底本已经相当精彩,且导演为北电教授,豆瓣8.1分已经足够具备吸引力,我的期待便已是4星。
实话讲,本片的缺点也并非没有:除范伟之外,其余人的表演都可谓一般,尤其是秦妙斋这一角色的演员张超。
随手一查,此人真可谓是一烂片大师,作品序列中评分最好的却是本片。
在本片中,他表演痕迹过重,与范伟相比,可谓天上地下;此外,范伟饰演的丁务源并没有小说中的口头禅那样多,导演和演员在表演层面很好地表现出了丁主任的圆滑、但听不到丁主任那能摆平万事口气的口头禅,似乎又对不上标题的“不成问题”,个人理解是一点小缺憾。
本片除范伟加封影帝以外,还获得了金马“最佳改编剧本”。
个人认为发得极为妥当。
本片的精髓便在于精心设计的改编。
虽然看完原著后连连称赞其短小精悍,但限于体量,故事主体发生在树华农场之中,丁、秦、尤之间。
然而,经过改编,电影剧本将场域扩展为两个靠水路联通的遥远空间,树华农场和重庆,并借此将故事的层次大大扩展开来:城市与农村、地主与农民、治人者与治于人者。
重庆,这是战时的临时首府,其隐喻也不言自明。
许太太与许先生的交谈虽是睡前饭余的闲话,却能够决定树华农场的命运。
而丁务源便是这两个空间之间的的联结,没有丁,则二者仅以没有生命的水路相连。
丁失势后落入水中,便是这两个空间的联结失落的一种表达。
最为精妙的,是编剧通过改编,让丁、尤的管理权之争,变成了具有更深刻社会发展意义的道路之争、治理之争。
尤其是丁失落后重任“副主任”之职,尤主任管业务,丁副主任管人事财政,颇有些中体西用讽喻之感,更有些借古喻今之义。
此为原著所未见的,而个人认为是极妙的一笔,它让作品的层次更上一层,在丁下尤上到丁上尤下的两极反转之间,缓和了节奏,丰富了内容,妙哉妙哉!
此外,老舍用笔刻画人物的能力无可挑剔,导演编剧演员合力用表演刻画出的人物形象也不遑多让。
临近尾声处,有秦妙斋因早已买下的暗线吴教授而被宪兵带离的结局。
前一个镜头则是丁在那场卑鄙的庆功会后,对秦亮出的底牌:你的把柄在我手里。
而丁在本片中不仅是一个圆滑至极的角色,其内心深处当然也是一个狠辣、手段了得的人物。
对于其眼观六路 耳听八方的能力,前面通过多次消息的打听已有明示,因此丁知道秦的底细也丝毫不怪。
更牛的是,我们几乎可以确定秦一定是丁高发的,从丁给两位农场股东敬茶、命下人洗盖碗、前番递牌此番大胜的报复性行为早已看出端倪,故而在丁借秦挤走了尤后,将这一不服管的地雷及时打发走,更有利于自己在这片农场上继续圆滑地掌控全局。
除了丁务源这一形象得到了丰富以外,我们可以看到农场李会计这一小角色也十分丰富有趣,丁上侍丁,尤在助尤。
他的形象是具有书生气的,很明显是知识分子,是相对秦妙斋这个油嘴滑舌的“清高派”以外,真正的应与尤一道改变现实的人。
然而他却更像是一个根墙头草,随风而动,仗势而为,其背后的讽刺意味自不必说。
此外,导演作为北电教授,在观看之前,便可预知本片镜头语言的讲究。
如丁与秦早期一组倾斜镜头中二人位置的交换代表了二人互相有求于彼关系的交换、尤主任是召集开会人中唯一身着白衫的人与周遭格格不入等,比比皆是,无可挑剔。
个人认为本片实属极为优秀的改编之作,诚心建议,先读老舍,后看电影,而后读读作者的创作思路。
对个人而言,本片引发了许多关于“电影与文学”、“文学剧本改编”问题的思考,在这一点上,本片都意义非凡。
强烈推荐。
不成问题的问题8.8梅峰 / 2017 /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这部电影是根据老舍先生的《不成问题的问题》小说改编的,黑白屏的拍摄,仔细品味,的确是一部经典之作。
故事人物不多,情节主要围绕树华农场的经营状况铺陈人与事,丁务源的敷衍、秦妙斋的空谈、尤大兴的无奈、场工们的随波逐流……抗战大后方的芸芸众生,共同绘成一出充满幽默暗讽的醒世寓言,深刻地反映了中国式人情社会的诟病。
剧中范伟饰演的丁主任绝对是一大看点,精湛的演技,每一个细节都拿捏精准。
一名从东北走出来小品演员,这些年范伟的变化让我感到他的坚持,凭这部票房不高的电影,范老师完美完成转型,拿到金马奖影帝我认为实至名归。
许老爷和佟老板合伙投资开发了树华农场,丁务源是树华农场的主任。
由于树华农场物产丰富却一直在赔钱,于是佟老板任命英国留学的博士尤大兴为新主任。
然而,借宿在树华农场、自称全能艺术家的秦妙斋,煽动工人把尤大兴赶了出去。
秦妙斋、尤主任、丁主任代表的是三种性格的人,秦妙斋是只吹牛逼没有本事,尤主任有本事却不懂人情世故,而丁主任则是最聪明的存在。
秦妙斋
秦妙斋空有嘴上功夫,打牌输了,用花生米代替输钱;自称全能艺术家,但他所说的吟诗作画的本领根本没人见过;口口声声说房租在路上了,但至始至终都没交过一分钱;当朋友被抓,他就连忙表示帮不上忙。
即便如此,他还是暂时骗取了佟小姐的芳心,能够一吻芳泽。
但他的真实面目最终还是被识破了,他和佟小姐的爱情并没能持续多久。
当然,嘴上功夫也是一种能力。
俗话说,外在决定两人能否在一起,内在决定两人在一起多久,他能给佟小姐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并让佟小姐愿意与他接吻,都说明他的表面功夫是过关的。
一个人如果不能凭借外在美吸引对方,那么别人也很难发现你的内在美。
他是有点小聪明的,比如佟小姐问他“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哭泣”,他连忙说“同是天涯沦落人,此时无声胜有声”。
当他批评佟小姐的画作惹她生气后,灵机一动就说“诗歌、绘画都不足以表达佟小姐的美”,顿时让佟小姐喜笑颜开。
再比如他还掌握了尤主任的三大莫须有的“罪行”:尤主任开除工人,让工人一家人没饭吃;尤主任排挤丁主任,差点让丁主任淹死;秦妙斋前手教唆工人给尤太太送礼,后手就怂恿工人诬陷尤主任行贿。
再比如大家说“你行你上”的时候,他又反驳说“好的美食家,不一定是好厨子”,就差没说“我评价个鸡蛋,还要会生蛋吗。
我评价个冰箱,还要会制冷吗”了。
这一系列行为都说明秦妙斋是聪明的,但那是小聪明,算不上大智慧。
尤主任
尤主任身为英国留学的博士,是有真本事的。
他大公无私、雷厉风行,他初来乍到就提出办公室只能办公、停电了就立马去修、赶走不交房租的秦妙斋,即便被人诬陷的紧急时刻还不忘工作。
尤主任是极端的性格直,他在工作上丝毫不讲情面,对老员工说开除就开除,见到工人偷鸡蛋立马抓起来,还对工人的作息时间约法三章。
他不愿意说谎,当丁主任提出让他装病的时候,他选择了直接离开。
他的直脾气的结果就是得罪人,工人、秦妙斋在对比之下纷纷发现丁主任更好,于是揭露尤主任的三大“罪行”,将他赶跑。
其实老祖宗早就总结出了经验: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也就是说,“绝对的铁面无私”是不可取的,在公事和人情之间把握平衡才能长久。
丁主任
丁主任表面上憨厚老实,其实是最聪明的。
他的生存能力很强,尤主任走了,秦妙斋入狱了,唯有他岿然不动。
丁主任表面上人畜无害,能让所有人满意。
其实,他左右逢源,八面玲珑。
他老谋深算,大局在握。
他扮猪吃老虎,四两拨千斤。
丁主任表面上和蔼可亲,其实内心戏是:“不是我针对谁,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
”
电影中的其它角色,甚至包括观众都丝毫看不出来丁主任掌控了全局,所以这才是真正的掌控全局。
如果都被别人看出来了,就不叫掌控全局了。
对于树华农场赔钱的事,丁主任心中早就有了打算,他不需要证明自己多有本事,他只需要证明那个英国留学的博士生不比自己强。
不是我有多么优秀,全靠同行衬托得好。
对于工人,丁主任让他们把卖猪菜的钱自己留着;对工人偷鸡蛋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工人一起打牌,“赢了拿走,输了认命”;给李会计钱买酒;还对工人说:“这里没有等级,只有朋友;这里没有主任,只有兄弟。
”这样的结果是,一旦尤主任开始改革,这群工人不能偷鸡摸狗了,即便丁主任不发话,这群工人都会主动去抵抗。
你以为丁主任傻到和下属做朋友,其实他早就布好了局。
树华农场物产丰富,却总是赔钱,就不足为奇了,那是因为丁主任和工人监守自盗。
然而如此严重的事情,丁主任又总是能完美地解决。
对于秦妙斋,丁主任更是把他当枪使。
秦妙斋没交房租就住了下来,当尤主任赶他走的时候,都不用丁主任开口,他就会主动与尤主任作对。
于是,丁主任就坐收渔翁之利。
当秦妙斋赶走尤主任之后,丁主任又从秦妙斋口中套话,确定他和吴教授有关系,表面上安抚他说“即使有关系,也没关系”,背地里却叫宪兵来把他抓走,名副其实的“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你以为丁主任傻到让秦妙斋免费租房,其实秦妙斋在丁主任面前只是一颗棋子,用完就可以弃了。
事实上,所有人在丁主任面前都是棋子而已。
丁主任最厉害的一点在于,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是他的棋子,他们都觉得丁主任是个老好人,对自己很好。
丁主任聪明的程度,已经达到了别人看不出来他聪明了。
真正的聪明人,是不会让你发现他聪明的,比如丁主任。
如果你发现有人聪明,那说明他还不够聪明,比如秦妙斋。
可能我们一直对“老奸巨猾”有所误解,以往的影视剧,观众和主角很容易就看出某位角色老奸巨猾。
其实,都被你看出来了就说明他只是小聪明。
原因要么是演技不够,要么是导演和编剧水平不够。
真正的老奸巨猾是不会让你发现的,往往是他在背后捅你一刀,你才恍然大悟:“啊,你真是老奸巨猾。
”甚至可能临死前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丁主任多次使用“欲擒故纵”“以退为进”的招数,比如尤主任要把秦妙斋赶走的时候,丁主任明知道秦妙斋要想办法对付尤主任了,却还以退为进:“活下来最重要,当不当主任一点不重要。
”他这一激将,秦妙斋立马就效率提高了很多。
甚至,丁主任说自己差点被淹死,这到底是真事还是谎言,只有他自己知道。
丁主任为什么要离开这么多天?
真的是要处理急事?
真的是掉进江里了吗?
恐怕,他只是想隔岸观火、隔山观虎吧。
秦妙斋联合工人高喊“打倒尤主任”的时候,丁主任不出面制止,反而在事后当和事佬,为尤太太出谋划策,聪明得有点可怕。
坏人秦妙斋来当,好人他来当。
上一秒和秦妙斋称兄道弟,下一秒就叫宪兵来抓他,利用完了秦妙斋就将他之铲除,和古代的皇帝非常像,上一秒提拔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为将军,下一秒就赐你毒酒。
再比如丁主任事后站出来说:“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就是为了引导秦妙斋说“不能有同情心”。
丁主任不收房租就让秦妙斋住下来,导致后来秦妙斋反抗尤主任;丁主任还曾对秦妙斋洗脑,说“如果换了新主任,我们的艺术事业就无法搞下去了”“为了保护我们的艺术,反抗新主任”……丁主任做的一系列事情,都是在引导秦妙斋去对付尤主任。
丁主任从来不是“为了艺术”,一直都是为了自己。
丁主任引导秦妙斋,秦妙斋再去煽动工人。
但丁主任从来没有很直白地叫秦妙斋去对付尤主任,正因为如此,表面上看起来秦妙斋、工人对付尤主任的事,和丁主任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家不知道丁主任才是幕后推手,大家依然觉得丁主任是个老好人,这也是为什么尤太太还去求助丁主任,实在是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再比如丁主任先是说要走,最后又说“一想起大家其乐融融的样子,我就不舍得离开了”。
恐怕,他至始至终都没想过要走吧。
再比如丁主任叫尤主任装病,他知道尤主任不愿意撒谎,叫他装病他就会选择走人。
但在大家看来,丁主任并没有赶走尤主任,只是叫他装病而已,是他自己要走的。
实在是高明。
丁主任把欲擒故纵、欲拒还迎、欲取姑予、以退为进、以守为攻、以柔克刚等手段已经运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想要的东西从不会亲口要,他会让你主动送给他。
他已经不仅仅是戏精了,而是人精。
我们观看电影的时候处于上帝视角,知道每个人的所作所为,所以对每个人每件事都很清楚。
但电影里的角色是有视觉盲区的,他们根本不知道丁主任的真实面目。
其实电影看到一半的时候,我们就和电影里的观众一样被表象所迷惑,丁主任用许老爷打赏的钱来弥补账本的纰漏、不收租金就让秦妙斋住下来……我们会觉得他太好了,好得有点傻。
但看完整部电影,或者二刷之后,我们才恍然大悟,丁主任不只是不傻,反而是聪明绝顶,聪明得有点可怕。
总结三个人性格迥异其实也不难理解,尤主任刚从英国留学回来,不谙世事,不懂人情世故;秦妙斋在社会上跌打滚爬,练就了伶牙俐齿。
不过他又和丁主任差远了,人们很容易就能识破他夸下的海口;丁主任则是在职场多年,可能他曾经也是尤主任,但在职场的打击下变得八面玲珑。
《不成问题的问题》堪称是“职场教科书”,树华农场就是职场或者官场的缩影。
丁主任代表的是圆滑的领导,什么事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他和下属搞好关系,对偷鸡摸狗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新领导来了,下属的利益受到侵犯,自然而然会去对付新领导。
尤主任代表的是实干派,他坚信“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他铁面无私,不做表面功夫,专业能力超强,但情商太低,还没来得及展示自己的一身才华就被赶了出去。
事实证明,在我国,所谓的“实干”“规矩”“真本事”,在“人情”面前不堪一击。
1940年代的故事,在七十年后的今天仍然适用,或许再过七十年也不会改变。
我们再进一步说,《不成问题的问题》不仅仅是对职场和官场的隐喻,更是整个中国的缩影。
丁主任是极端的圆滑,他是话里有话,笑里藏刀,所有人只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当寿生告诉他“佟老板想换个主任”时,甚至更早之前,丁主任就已经开始做准备。
除了观看电影的观众之外,电影里的任何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尤主任是极端的直率,他会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毫不顾忌对方的感受。
说好听点,他不拐弯抹角,你可以知道他在想什么。
说难听点,他太傻了,所有心思都暴露无遗。
秦妙斋是介于丁主任和尤主任之间,他有时很圆滑,比如用花言巧语哄佟小姐,比如设计诬陷尤主任;他有时也很直率,很容易就相信了丁主任,很容易就被丁主任套话。
或者说,秦妙斋在外人面前很圆滑,在丁主任面前很直率。
这也正是丁主任的高明之处,他能让你觉得他是一个完全可靠,可以吐露心声的人。
丁主任是极端的圆滑,极端的老好人,极端的好好先生,好得有点可怕。
他城府太深了,你都不敢和他深交,一不小心就成了他的棋子,成了他计划的一部分;尤主任是极端的直率,他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丝毫不会用言语来保护自己。
正是两位极端性格的人争锋相对,电影的冲突才如此强烈,让人震撼不已。
倘若丁主任稍微直率一点,或者尤主任稍微圆滑一点,电影反而没那么好看了。
在现实生活中,可能还是在圆滑和直率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比较好吧,如果能兼具丁主任的最强头脑、秦妙斋的伶牙俐齿、尤主任的精明能干就更好了。
当然,任何人都不可能十全十美,这也是为什么电影中的每个人有优点就有缺点。
就单单想要学会丁主任的处世之道,也不是想学就能学会的,那可是丁主任几十年时间积累的成果。
再锋芒毕露的人,也会逐渐会被生活和时间磨平棱角。
抛开专业技能不看,单看性格的话,或许尤主任再活十年,就成了秦妙斋。
秦妙斋再活十年,就成了丁主任。
(文/杨时旸)笑声。
如果说有什么内容贯穿了故事的始终,那就是丁务源独特的笑声。
范伟并不是第一次使用这种他熟稔掌握的笑,只不过这一次,把它着重提出,大肆表现,几乎成为了这个故事最重要的“配乐”,如此精准地切中了这个故事的要害和精髓。
那或许是一种只有中国人才可以会意的笑声,它由一种独特的喉音构成,震动发于胸腔,声音止于口唇,一切点到为止,既不是哈哈的开怀大笑,也不是呵呵的随意敷衍,充满节制,礼貌,木讷,老实本分,有卑躬屈膝的臣服,还有着能搞定一切的笃定,这种笑声更多的用来表态而非抒情,这矫饰的笑从抗战年代的小小农场一直可以贯穿到2017年当下的饭局、职场与官场,从未改变。
所以,这个角色都穿着长衫的黑白电影其实有着独特的当代质感。
丁务源梳洗得当,有条不紊地喂了鱼,戴了表,让人们以为他是个颐指气使的老爷,毕竟刚刚他还挺着肚子站在窗边眺望,一转头,就变得低三下四,冲着镜子拍拍脸,说,“三太太,肥鸡和肥鸭都给您带来了。
”媚态也需要排练。
那是他第一次给自己装扮上谄媚又拿捏有度的笑,紧接着,他就开始让那种独特的笑声接连不断地出现在各个场合,和太太小姐们打牌的麻将桌,和工人们称兄道弟的牌九游戏中,又或者遇见莫名撞来的虚伪艺术家,甚至,面对那个即将把自己替换走的新主任时,他都一成不变地凭借这一款独到的笑化解一切,主子的差使也好,农民的狡黠也罢,哪怕面对留洋博士的义正辞严和不通世故,他都能应对自如,这卑微和自我贬损的笑声成了武器,柔和克掉了多杀钢铁的棱角,流水又消化了多少坚硬的石头。
《不成问题的问题》的异质性和中国特征都如此突出,突出的原因并不只是因为黑白影像,也不只因为那些层山叠嶂和流云如泻的远景,更多的是因为这部文人片中指涉的问题——一种绝对中国式的问题,从空间上说,它只会出现在中国,一种由东亚儒家内里生发出的独特人情世故,混杂着一些政治背景造就的浑浊麻烦,从时间上讲,那些问题从未被解决,绵延无尽,故事写的是抗战年代,而看看当下呢?
如果让故事里的人换身衣裳,涂上色彩,很多东西都可以原封不动地搬演,过去的事体却掷地有声地激起了当下的回音。
更绝妙的是,电影对于这些问题的呈现方式本身,也仍然都是中国式的,深藏不漏,机锋隐遁,充满留白和意会,一切都在揣度之中,人们会意,微笑,摇头,轻声慨叹,然后茫然四顾。
问题其实被呈现得尖锐又绝望,但却完全没有愤怒的指摘、锋利的批判,也没有居高临下,而是润物无声地端出一角,一截,一片,然后让人们自己在头脑中拼贴出全貌,那边边角角都是溃烂,全貌怎样,可想而知。
这是中国知识分子表达观念和介入现实的一种独特口气。
这个三段论的故事,从技术上讲,符合现代标准的编剧守则,平衡,打破平衡,又回到平衡,从精神层面上讲,却又有趣地暗合着东方式的心态和定律,看着一切几近崩塌,即将巨变的当口,莫名其妙的,锐角的转折就变成了一道温润的弧线,事情渐渐复归原点,一切怎样开始,一切就怎样结束。
开场的时刻,作为农场主任的丁务源给三太太备了鸡鸭,讨来了给小少爷做寿的差事,为太太分忧,到了结尾,依然给太太带了鸡鸭鱼肉,又讨了给老爷做寿的差事,依旧让太太频频点头,甚至还顺带着准备给小姐说门亲事。
风暴都在茶杯里,而且都已是旧事,他又成了一个隐忍的好人,一切都处于一种超稳定结构之中,任何力量都无从撼动。
故事中的三个人背后是三群人,虽然他们之间互相抵牾,制约和冲突,但却意外构成了这个超稳定三角形的三个支点。
第一段故事有关丁务源,交代了这个人的一切秉性,对上谄媚,对下压榨,他做得颇有分寸,那媚里也不是完全无骨的令人恶心,还总有一份稍稍挺括的尊严和身段,但又绝对尊卑分明;那些压榨却也涂抹了一层称兄道弟的义气,他使着小坏,让那些穷苦汉子们给自己送钱,转头就拍拍握握,用一点言语上的亲昵和小恩小惠的钱财让对方对自己感恩戴德,所以,从这个段落,所有人都能看出,丁务源诠释了一种独特又精准的面貌——圆滑。
在中国,这不被认为是一种美好的品德,但也绝不被视作一种需要鄙夷的劣行,在普遍的人群中,这一切被私下认同,被当成一种生存哲学承认下来。
那个农场得以运转,都被认为是由于这种圆滑的运作而维系的,是这样才润泽了一些关节,以至于没有崩塌,不至拮据,但也无法盈利,一切浮于微妙。
第二段有关秦妙斋,显然,这个虚妄的青年形象是那个战时年代,变革时期,新旧文化冲突中生长出的奇异果实,如果说,丁务源是一个圆滑的市侩,那么秦妙斋就是一个经典的无赖。
事情至此,两个人产生了绝妙的化学反应。
秦妙斋一度是丁务源的麻烦,成为了让丁务源深陷危机的直接原因,但最终,他却成为了解救者。
两人借着酒劲儿互相称颂着彼此的仁义道德。
无赖救了市侩,那谁是受害者呢?
显然是尤大兴。
尤大兴在最后一段中以变革者登场以失意者落幕,一个浸淫于西方的规则至上主义者,一种凌厉的处事方式,企图分辨对错是非,像一种无法抵挡的变革强音,但有趣的是,他娶了个旧式的妻子,一种秉持着圆滑价值观的女人。
这块空降的石头,最终被一滩内外交融的污水化解掉了。
这故事里最绝妙的点题之笔都被小心翼翼地藏在了不经意的对白里。
丁务源慨叹着念叨,“苟且性命于乱世,有命活着就好。
”这是他价值观的根基。
最后出了乱子,农民在外面扮演暴民,伪知识分子在那里表演正义,一个市侩的领导者缩头缩脑地等待渔翁之利,多少事情都是如此同样的模型呢?
此刻,丁务源对尤太太讲,“我们先不问对错是非,先把事情解决了,好吧?
”引得女人拼命点头称是。
最坏的事情就藏在这一去一往的互动里,我们有一种文化,就是不问是非黑白,只求息事宁人,进而维护一种表面上的稳定,但每一次的敷衍和调和都给下次爆发积攒了更猛烈的弹药,更致命的是,人们都被如此的权宜之策搅乱了是非观,变成了一群刁蛮的无赖,然后,当权者又以这些底层者的刁蛮和不开化作为借口,拒绝给予他们权利和平等的对待,一切都陷入死循环,而到底又是谁和什么造就了这样混沌的困局?
这才是《不成问题的问题》所提出的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一个小小的农场,一条完整的人际关系链,一个人间微缩模型,它可以无限扩展,成为隐喻更大地界的小小标本。
这故事中的人物时常因为光影的缘故成了剪影,远远的,人们都虚了脸面和身段,轮廓和轮廓对话,有时,一切又都陷入一片黑暗,声音和声音对话,一切值得玩味的内容都在这片模糊不清之中氤氲。
一切都不用彻底明说,也都没人完全说明,意涵暧昧复杂,就如同丁务源那独特的笑声,只靠意会。
三太太在开场时疑惑地问,一切都那么好,可这农场为什么就不能盈利呢?
到故事收场,她还在问着同样的问题。
她的困惑很真诚,毕竟,她与真实世界如此隔膜,或许有人觉得,那个农场里的世界,注定如此混沌下去,如果想真的解决问题,只能期盼一种革命式的暴烈行动,比如,那个正义的尤大兴就是这样想的,但终有一天,人们会发现,那暴烈的行动发生之后,等尘埃落定,一切仍然会回到那种超稳定结构的旧态之中。
这问题成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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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来的和尚难念经,虽然置于战时重庆后方,但对今天而言也算是职场教科书
20170101
不成问题的问题往往都是拿不上台面的问题。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是一个暗藏波涛职场,各种左右逢源的把戏,道不尽作者对旧体制的失望无奈。故事是个好故事,但是电影一般,1.冗长拖沓、2.表演太戏剧化稍显做作。
遵义会议。
太平面了,大银幕看话剧呗
三星半。在镜头与剧本叙事的张弛之间,小说的风头太盛,很多镜头语言都没有展开,草草煞尾,另外张超表演过于话剧化。梅峰让人联想到徐皓峰,都是北电老师,都发过C刊,都拍了作者电影,但后者显然更风格化一些,影像实践更多,掌控力更强,梅峰则是借了原著与范伟的彩,导演自己小到让人忽略了。
要叫范伟老师了 分寸真的是个迷人的东西
差点火候。全靠对白和技术,一板一眼,用时髦的影评语言是,过于学院派了。
两星给舍予,秦妙斋演的太难受
听话的改革派没问题,不听话就有问题了;不要脸的知识分子没问题,要革命就有问题了,至始至终还是咱们农民最不成问题。老舍先生的讽刺说起来简单,拍起来难,有些地方工整地近乎迂腐。范伟老师表演满分(也别和牛振华比了,在不同故事下,实现不了那个纯粹度
太做作了
老舍的原著与其说是小说,更像是话剧或杂文,非常凝练的塑造了几个很标签很形象的人物,讽刺入骨。改变很难,静雅也沉闷。
第二代导演在梅峰老师身上回魂了!承接民国电影风骨,以一农场喻一国。堪称《背靠背脸对脸》之后,最高级、最油腻的华语电影!「可能是他也睡着了呗」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晚上停电那段落的纯听觉叙事,是我一直渴望尝试做的戏,自己还特意写了个仙人跳的本子,比起梅峰老师来真是拙劣得可怕了……
十分讨厌那个演画家的配角
文学上处理的还不错,可就是没有导演思维,也谈不上视听语言,看了下《恋曲1980》的打分,或许那就是他脱离经典文本后的导演水平。
剧本改编简直超神了,比起老舍原著不但什么都没少,反而多了无数妙处。女性角色戏份的增加做得尤其好。摄影上和美术上一看就是梅老师刻意放掉的,扬长避短,太聪明。同样是寓言式故事,同样讲大时代下小人物但又刻意回避对时代本身的展现,真想让瞎眼说《驴得水》好的人来看看这一部,到底什么是电影。
干巴巴毫无灵气。不是电影,是小说配图。 所有的荣誉该只属于老舍先生。演员也确实都尽力了。 而导演和编剧!。。。为你们感到惭愧!
还是知识分子黑(伪)知识分子黑得漂亮啊!梅峰老师对老舍原著改编的精华主要在秦妙斋这个人身上了,不过分也不违和,简直有一种看《围城》中知识分子众生相的酣畅!
百虫缠身。表的是问题,藏的是鸡蛋,还藏了一只狻猊。剧本太厉害,浓缩和指涉巧妙、大胆、深刻。人物铰合,角色和关系都很有深度。凭空感受到豺狼虎豹意象,查了龙九子癖性,竟有对应,感本土神话母题揭中国人人性之深。史依弘身段太美,殷桃那身掐腰的素布旗袍太俗。美术、配乐赞。
这种陈词滥调真的看烦了,来回来去的这么点破事,这些仍然在中国时时上演的问题,学院派拍出这么个电影是想表达什么呢?生在中国,还对这些抱有理想主义的人都是跟自己过不去的sb,别以为搞个黑白固定机位就充当文艺片了,这种玩漂性质的电影真心欣赏不来,中间一段睡过去了。